2012年11月4日 星期日

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美國著名導演史蒂芬史匹柏有一次在接受電視專訪的時候, 主持人問他說: 「你每天都帶著什麼樣的心情上班?」, 史蒂芬史匹柏回答說:「就像小學第一天上學時的心情」。主持人嚇了一跳, 以為他在開玩笑 但是史蒂芬史匹柏很認真地解釋說是帶著「好奇心」上班。 

真的, 當我們逐漸長大的時候, 我們會失去了許多東西: 好奇心、夢想、外顯、快樂、平等心、感性、樂觀、疑問、不確定、純潔心、無知, 但是我們也獲得了一些(與上面相互對應的)東西: 平常心、現實、內斂、苦悶、分別心、理性、悲觀、確定、有色心、知識(智慧), 因此有人說成長是一種痛苦(「成長痛」), 但是成長又何嘗不是一種兌變, 就像小蝌蚪變成青蛙、蛹化蝴蝶或是醜小鴨變成天鵝的過程。

那麼成長究竟是痛苦或是快樂的呢? 這就是人生基本的矛盾, 也是人生的無奈, 法國小說家大仲馬在「基度山恩仇記」的結尾中說: 「人生一切的智慧包含在兩個字之中: 等待與希望」, 等待更好的將來與希望更好的結果, 雖然有時候漫長的等待很像「等待果陀」中的情景。 漫畫家幾米說: 「生命中不斷地有得到和失落, …然而, 記住的﹐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我的小女兒在上小學的時候, 有一天跟她的媽媽說她小時候如何如何, 我跟她的媽媽內心裏卻都覺得很好笑: 小時候的「小時候」是多小? 英國詩人華茲華斯(Wordsworth)說:「小孩是大人的父親」, 因為當他小時候看見天邊彩虹時, 內心會為之雀躍, 而當他長大的時候, 又看見天邊彩虹時內心感覺的強烈與他的小時候是一樣的。

這時候在我內心的小孩子又出現了: 我小學念的是彰化縣員林鎮的育英國小, 在我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 有一位名叫蕭金榮的國文老師, 他長得很帥, 臉上蓄著小鬍鬚, 他在上課的時候, 每當念到好的文章或詩詞的時候, 總是會叫我們閉上眼睛, 想像其中的意境。 例如有一次念到馬致遠的「天淨沙」(枯籐、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他叫我們都閉上眼睛, 結果就像變魔術一般的, 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幅人騎瘦馬的孤單影像, 夕陽餘暉把那個可憐人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 更增加了戲劇式的張力。 

另外有一次在念「紅樓夢」的時候, 他叫我們閉上眼睛想像一群年輕男女在亭臺樓閣嘻笑怒罵時的場景, 結果他們的暄鬧聲竟然真的傳遍了大家的耳邊, 但是他也潑了大家一盆冷水說:「你們現在最好不要看紅樓夢, 因為你們看不懂」, 這句話一直到我長大時才能體會。又有一次在念白居易的「琵琶行」, 念到「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時候, 他叫我們閉上眼睛想像戴著面紗的阿拉伯少女, 結果大家的眼前竟然出現了一群戴著面紗的朦朧美少女, 背景迴響著輕柔的阿拉伯風異國音樂。

每當學生的成績退步時, 那位國文老師就會叫他們到前面打手心、手背或屁股, 而我也被打了好幾次, 因此那時候我們很多人的志願都是將來要當老師, 因為當老師以後可以打那位老師的小孩, 但是那位老師卻說:「將來你會感謝現在打你的老師」, 一直到我考上大學時才體會到這句話的真實性。

他長的並不高, 連我們班上的女生有一些長得比他還高(小學時候的女生身高一般比男生要高), 每當他叫那些高個的女生去打手心的時候, 我們都會在下面偷笑, 那時候我們對女生的感覺很矛盾也很複雜, 一方面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一方面卻也喜歡捉弄她們, 對於自己內心喜歡的女生更是如此。 例如我們會用粉筆畫出與隔壁同桌女生的界線, 每當任何一方越線的時候, 總是會大吵大鬧一番, 其中的原因可能是自尊心、同儕壓力或是其他莫名其妙的東西吧?

我在台中市參加初中(我們是初中的最後一屆)聯考的時候, 那位國文老師有特別趕到台中市幫我加油, 結果我的作文成績特別好 (雖然後來我只考上了台中市的衛道中學) 。 後來我考上了高雄醫學院的醫學系, 便與另外三位考上大學的小學同學一起去找這位老師, 那時他還很年輕, 還在寫毛筆字(他的字很美麗), 也在幫人家寫匾額, 他寫的字很大, 而他認為寫得最好的是草書 (雖然那時候的我覺得草書很難看, 就像很多人覺得畢卡索的畫很難看一樣), 直到最近我才了解他這句話的意義。

小時候會問父母親:「為什麼你們的名字聽起來就像大人的名字, 而我的名字卻是小朋友的名字?」, 現在輪到我的女兒來問我了。我記得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小時候走起來很長的路現在走起來卻很短、小時候看起來很大的東西現在看起來卻很小、小時候在傍晚的學校田邊陪伴我們讀書考試的蜻蜓現在卻不見了、小時候很好玩的過年現在卻不好玩了, 是我們變了還是它們變了?

為什麼從小到大我們最懷念也最感激的老師是小學老師? 德國元帥毛奇在普法戰爭勝利後說:「我們的勝利早在小學教師的講臺上就已經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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