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1日 星期三

不知道

我在念大學時,最怕念到某一些疾病的原因或治療列出一大串,因為它們既複雜又難背。後來我自己當了老師之後,才發現原來這一些情形只有在當作者自己不知道答案的時候才會發生,因為每一個人都害怕無知,而大部分的人都羞於承認自己的無知,才會假裝自己懂得很多。難怪孔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每一次我在上課時都會跟學生說:「醫學的父親是科學,母親是藝術;科學的父親是為什麼,母親是數學」,直到有一次,一個好奇的學生問:「那麼為什麼的父親是誰呢?」,我無法回答,便反問他:「你認為是誰呢?」「不知道!」我便趁勢說:「你答對了!而且為什麼的母親就是好奇心!」。

2002 年二月,美國國防部長倫斯斐在記者會說明伊拉克可能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時說:「有些事我們知道我們知道,有些事我們知道我們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我們不知道我們知道,有些事我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最後這一種情形在歷史中造成最大的問題」。

「知道我們不知道」是一件好事: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想要在雅典城中尋找一個比他更有智慧的人,但是他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全知全能的,因此他下結論說:「我知道自己的無知, 別人不了解自己的無知, 因此我比別人更有智慧」,「我從來不會羞於承認我所不知道的事」(古羅馬哲學家西塞羅)。富蘭克林說:「每一個人生來都是無知的,但是只有努力才能讓我們保持愚笨」,蘋果的賈伯斯說:「保持愚笨,保持飢餓」。

有時候連「不知道我們不知道」都是一件好事:二十世紀初期人們已經知道胰臟有外分泌腺和胰島,而且胰島萎縮和糖尿病有關,但是當時所有由胰臟萃取胰島素的實驗都失敗了。班廷是一個加拿大的外科醫生,有一次他念到一個罕見的胰管阻塞病人的病例報告,他便假設胰管被綁住的狗的胰臟外分泌酶就不會破壞胰島分泌的物質了(當時還不知道胰島素,而且這一個假設是錯誤的,因為胰臟的外分泌酶在胰管時是沒有活性的,只有在分泌到小腸時才會被活化),他便與貝斯特(一名醫學生)合作萃取了胰島素,並於兩年後 (1923 年)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班廷就是因為無知才發現了胰島素:假設他知道胰管阻塞與破壞胰島素無關,假設他知道以前所有(比他更了解糖尿病生理學或是更有實驗經驗的人所做的)類似的實驗都失敗了,那麼他根本就不會進行這一個實驗。

有人以為科學是確定的真理,但是「科學就是相信專家的無知」(理查.費曼),「當一個科學家不知道答案時,他是無知的;當他有了問題的初步構想時,他是不確定的;當他確定他已經知道答案時,他仍然有一些懷疑:沒有一個科學知識是確定的」(理查.費曼),「我能和懷疑、不確定、無知和平共存,...它們不會讓我害怕」(理查.費曼),「年輕人能成功是因為他們無知」(理查.費曼)。

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害怕接受真實的知識:「我們很容易可以原諒一個怕暗的小孩子,但是生活中最大的悲劇是一個大人會害怕光明」(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我們不應該害怕我們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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