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30日 星期六

衛道的味道

我在小學畢業以後到台中市參加初中聯考,因為父親希望我能考上台中一中,那是他的母校。可惜後來我只考上了衛道中學,那是由加拿大天主教聖衛道會在 1954 年創立的,宏偉的校門是宮廷式的,有四根紅色的大柱子。

學校位在台中市北區的衛道路上,圍牆的週邊是鄉下的稻田、農舍和柑仔店(雜貨店),路上隨處可見牛車、鐵馬(腳踏車)、三輪車,空氣中飄散著花香、草香,偶而夾雜著一些牛糞味。當時有一些比較調皮的學生會為了躲避教官的追緝,而從圍牆縫中偷渡外食。

當時的衛道中學是一間專收男生的「和尚學校」,校長是王永清神父,其中有許多從加拿大或美國來的神父、修士,他們都是無怨無悔、離鄉背井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遠東國度。例如: 教英文美國的雷彌奧修士在他的自傳「我這一生-上天賦予的一首歌」中說當他初次看見台灣的甘蔗牛車時覺得很新奇,還有當他首度參加國語禮拜時聽見牧師一直說著:「Woman」時覺得很奇怪,後來他才知道原來牧師說的是「我們」。神父、修士們雖然只是人(而不是聖人)而有著喜怒哀樂,他們的一生卻寧願為他人奉獻。例如: 雷修士在自傳中說他曾經忍痛拒絕了一位美國女孩派翠西亞的求愛。

衛道男孩一律穿白襯衫、卡其色長褲,腳上穿著白襪黑皮鞋,冬天時還有一件靛藍色的外套。在集會或是正式的場合時,我們的頭上會戴著自認為帥氣的船型帽,用童軍式的三根手指頭敬禮;高中生則戴著更像大人的大盤帽,用軍禮式的五根手指頭敬禮。當時我們無論是在生理上或是心理上都已經自認為是大人了,但是有一位加拿大的石伯男修士(綽號「Stone」)卻經常會在生氣時對我們吆喝:「小害!你果賴!(小孩!你過來!)」,讓我們覺得很不服氣。

石修士長得很英俊,他教的是工藝課。據說他在早期講中文還不太流利時,曾經在上課時對著同學們說:「今天我們要做的是《豬公的鼻孔》」,所有的學生都笑了。後來當他拿出「竹工的筆筒」時,才終於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他的身材高大魁武,一手可以舉起一個國中生。他也帶我們的勞動服務課,經常帶著我們這群小屁孩在豔陽下拔草、撿樹枝、搬石頭、撿垃圾還兼打人。他很兇,當他看見我們割草的方法不對時就會大聲地說:「不要你這樣子割,割草要這樣子割」。他洗澡的肥皂是用學生用剩的薄片壓成一球而來,他的洗髮精是用學生用剩的空瓶集中收集而成的彩色液體。

石修士喜歡集郵(我們會跟他買各國的郵票,但是他後來全部義賣了捐助海地)、製作石膏像、酷愛各項運動,他把加拿大的梨球(有一個以繩子掛在柱子上的球,比賽時雙方嘗試將球打往順時針或逆時針,先把球完整繞在柱子上的是勝利方)帶進學校。他畢生捐血 152 次,直到他 80 歲時捐血中心告訴他年紀太大不能再捐了,他還因此發了一頓脾氣。他在台灣服務 47 年之後於 81 歲時回到陌生的加拿大故鄉養老,他說:「加拿大雖然是我的出生地,然而台灣才是我真正的家」。

當時我們這一些外地的學生一律都要住校,每一間寢室有五個上下舖,共住十個學生。我們在傍晚時都能抓田嬰(蜻蜓),到了晚上都能抓火金姑(螢火蟲),而在睡覺時則能聽見青蛙的叫聲。另外在傍晚或是放假的日子時我們這一些住校生都會看見雷修士(綽號是「雷公」)在操場上陪著大家一起玩模型飛機。

雷修士在當訓導主任時,會讓學生自己選擇是要被記過或是接受木板打屁股,結果大部分的學生都選擇了後者。他也帶口琴社,他在自傳中説有一次他帶口琴社和樂隊的學生去澎湖的馬公市表演,坐船同行的有幾個比男生們大 6-7 歲的師範學校女生,他發現這一些平常聒噪吵鬧的小男生們突然變得很有禮貌了。

我們最怕的是舍監,他的工作是無數個日與夜都和住校生一起度過,每天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盯著我們早自習和晚自習。他會在白天檢查內務、兼課,三餐都和住校生一起用,晚餐後在辦公室(寢室)處理大家的繳費、請假、申訴、輔導種種雜務,直到熄燈。當時的舍監長期都是加拿大的范藹夫修士和邵明仁神父。

范修士長得很胖、肚子很大(綽號「肚仔(Door)」),他的臥室門底下開了一個洞,讓貓能夠進出。他管教學生極為嚴格,只要有學生不守規矩或是在晚上熄燈就寢以後還在活動者都會受到處罰(躲在棉被裏面用手電筒偷看禁書者例外,因為舍監看不見),包括用厚木板打屁股,或是星期例假日不准回家而要留校勞動服務。教英文的邵神父對於我們這一些頑皮的小男生也很嚴格,他經常會拿著一本小冊子突然出現在宿舍的門口,然後一語不發地記錄下喧鬧或是不乖的學生床號,而這一些不幸被「點名做記號」的學生也只能無奈地接受在假日時留校做勞動服務了,因此他的綽號是「老奸」。

我在初中一年級時,教英文的是加拿大的黃明豐神父,用的是課本和柯旗化的「新英文法」。在第一次上課之前,我因為在短短 10 分鐘的下課時間裏,跑去福利社買點心吃而錯過了上課的時間,結果黃神父因為我的遲到而讓我在教室外面罰站,因此我只能偷聽他上課的內容,至今我仍記得那一天上課的第一個英文句子是「This is a book」,以及黃神父解釋不定冠詞和「to be」的英文句型,當時我(可能是因為受到處罰而產生的挫折感)覺得很困難而無法了解,一年以後我才慢慢地了解了。

在一排學生宿舍二樓的中間有一間娛樂室,那裏有一個玻璃隔間,存放著教美術課加拿大的博彥文修士精心打造的鐵道模型和電氣火車。博修士的個性有一點孩子氣,經常喜歡和我們這一群住校的大男孩玩在一起。他蓄著滿嘴短短的鬍鬚、長得矮矮的(綽號是「矮仔博(Airport)」),只要我們宿舍裏櫃子的鑰匙掉了就要請他幫忙開,但是他的脾氣並不好,又不會說中文,因此當他無法清楚地表達意思時,經常會氣得雙手發抖。

我們在午休時和晚餐後,經常會聚集在娛樂室裏觀看黑白電視,包括「史艷文」的布袋戲和「大力水手」的卡通。1969 年時台中市的金龍少棒隊參加美國威廉波特的世界少棒錦標賽,當時全民都在瘋棒球,因此我們特別請范修士恩准我們在半夜(已經過了正常的熄燈時間)去娛樂室收看電視轉播,而博修士也童心未泯地陪同我們一起觀看、歡呼、哭泣,結果由台灣隊奪得冠軍。

學校裏最著名的建築是「衛道方舟」,那是由「台灣第一女建築師」修澤蘭女士設計的,造型是老母雞狀的教堂,外面有一個紅色的大門,裏面畫著一個十字架和兩個天使。前面有水底照明設備的噴水池和十字架高塔,旁邊有現代化的青年中心。這一個劃時代的建築和東海大學的路思義教堂(造型是雙手合十,掌部略張開所形成的三角形)曾經都是台中市的傳奇。可惜的是「衛道方舟」在 1983 年因為都市計畫而把校址遷至北屯區四平路之後就蕩然無存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每一年在聖誕節時,博修士會在娛樂室佈置聖母在馬槽產下耶穌以及東方三博士跟著星星來朝拜的故事模型,並播放聖誕歌曲。到了晚會時,我們住校生會被要求(用處於尷尬的變聲期的嗓音)演唱聖歌,接著就輪到隔壁學校曉明女中可愛的女生們「報佳音」,然後在師生們同樂玩「賓果」遊戲到子夜時大家一起排隊去聖堂「望彌撒」,最後享用美味的宵夜。

「我不記得曾經長大」(電影「屋頂上的提琴手」),可是我記得衛道的味道。

2017年12月24日 星期日

美麗的表姐和動人的故事

日治時代的台灣北部為馬偕開創的淡水醫館,南部為馬雅各所設立的新樓醫館,中部則是來自蘇格蘭的基督長老教會牧師蘭大衛於 1896 年設立的彰化醫館(彰化基督教醫院的前身)。蘭大衛於 1936 年退休返回英國,將其寓所命名為「福爾摩沙」。

老彰化人有一句順口溜:「南門媽祖宮,西門蘭醫生」。我的父親是一位在彰化縣員林鎮開業的藥師,小時候每當病人有疑難雜症,在員林鎮找遍大小醫院都不能改善時,他都會建議他們去彰基。

當時的院長是蘭大弼醫師(小蘭醫生),他是蘭大衛(老蘭醫生)的兒子,每天都帶著公事包騎著鐵馬(腳踏車)上下班。他把彰基的院徽設計成「正在為門徒洗腳的耶穌」。他在冬天看診前會先將聽診器用手掌保溫後再做聽診,他說:「機器不能有仁慈之心,放射線也不能有同情心」。他的妻子是婦產科醫師高仁愛,她用台語說:「不可用《騙》囝仔的心情來說故事或帶小孩」。

小蘭醫生從小在彰化長大,和台灣小孩一起遊戲、爬樹、抓青蛙、釣魚、摔角、看布袋戲、打著赤腳跟在父親後面在醫院看病人(因為父親希望他跟台灣囝仔一樣)。他的台語非常流利,他說他是「一個在彰化長大的台灣囝仔」、「我先學會說台語,英語是後來才學的」。

他於 1954-1980 年在彰基服務。他退休時婉拒退休金,而回英國時仍然最喜歡台灣食物。精神科的吳澄第醫師回憶他在英國留學時,小蘭醫生帶他去看由英格蘭與蘇格蘭對決的足球賽,身為蘇格蘭人的蘭大弼看到英格蘭射門成功,竟脫口而出用台語說:「靠杯啊!」。他臨終前寫下最懷念的「台灣」兩個字,並說:「要照顧窮人」。

當時我有一位美麗的表姐也在那裏當護士,每次當母親帶我去彰化市玩時,都會順便帶我去彰基找那一位表姐,當時看見穿著護士服的表姐身邊總會跟著一些穿著白袍的帥氣醫生,心裏覺得很羨慕。有一次表姐來我家拜訪時,父親問她如何照顧病人,她說:「首先,不要傷害病人!」。

後來我考上了高雄醫學院,在當見習醫生時,有一次在醫院的牆上看見一幅油畫(「切膚之愛《1928 年蘭大衛割下妻子連瑪玉的皮膚移植到周金耀小弟身上的故事》」)。當時我並不知道其中的意義,後來才輾轉知道那是首任院長杜聰明(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他的銘言是「學醫要先學做人」、「樂學至上,研究第一」)於 1956 年請李石樵繪製的。他說:「高醫學生時常在走廊走過來走過去,不知不覺中受感化,將來一定個個學生都做學德兼備好醫生,來為病人服務」。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外祖父與杜聰明是念臺灣總督府醫學校(台大醫學院的前身)時的同班同學。

美麗的表姐和動人的故事總是連在一起的。

2017年12月13日 星期三

「只管打坐」

禪宗的宗風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要求人們放棄已有的知識和邏輯,用源自內心的感悟去解決問題。 9 世紀時,洞山良价和他的弟子曹山本寂創立了曹洞宗。

洞山良价幼從師誦「心經」至「無眼耳鼻舌身意」時,忽以手捫面,問︰「我有眼耳鼻舌等,何故經言無﹖」洞山長大以後問雲巖曇晟:「無情說法誰能聽到?」「無情能聽到」洞山再問:「你能聽到嗎?」「若我聽到,我即成法身(整個宇宙),你就聽不到我說法了」洞山還是不了解,雲巖就把手上的拂塵揮了一下,問:「聽到了嗎?」「聽不到」「我說法你都聽不到,那還想聽什麼無情說法」「無情說法出自何典?」「《彌陀經》中有水鳥樹林,悉皆唸佛唸法唸僧」洞山若有所悟說:「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可知」。

後來他過溪水時,太陽照下來,溪水裡頭有個影子,他看到影子之後真的開悟了,便說:「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意思是說「水面的影子是我,我不是水面的影子,我們不要離開自性去外面找《開悟》這個東西」。

有一次洞山為雲巖的祭日設齋,有僧問:「他是否有傳授你什麼密意?」「沒有」「那麼你為什為他設齋呢?」「我是尊敬他不為我說破」「那麼你是否全部都肯定先師呢?」「半肯、半不肯」「為什麼不全部肯定呢?」「這樣就辜負先師了」。

曹山本寂在洞山眾多的學生中木訥寡言、處眾如愚,他有一天聽到寺院敲鐘,就「唉喲!唉喲!」喊起來。有僧問他怎麼回事,曹山說鐘聲打著他的心。此僧一時錯愕,無言以對。曹山開悟欲離師門時,師問:「你將向甚麼地方去?」「不變易的地方去!」「不變易的地方豈可去得?」「就是去也不變易呀!」。僧問曹山:「學人通身是病,請禪師醫治」「不醫!」「為什麼?」「教汝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僧言下大悟。

宋朝(13 世紀)時,日本的道元禪師渡海來到中國,遇見一位平時負責燒飯煮菜的老和尚長途跋涉來到港口買香菇,便問他:「老師父您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不坐禪辦道,竟要做這些雜事呢?」「你這位日本的學僧,可能還不了解什麼是辦道的文字和意思吧?」道元問:「如何是文字?」「一、二、三、四、五」又問﹕「如何是辦道?」「遍界不曾藏(何事不是辦道?做好理會齋粥等日常雜事就是辦道)」。

有一次道元看見有位老和尚在庭院裏滿頭大汗地曬著菜乾,便問:「這種事可以吩咐年輕人來做,您何必這麼辛苦呢?」「因為別人不是我!」又有一次在坐禪時,他聽見如淨師父責罵一位打瞌睡的學生:「真正的坐禪要坐到身心脫落!」道元大悟向如淨頂禮拜謝說:「身心脫落,山河大地俱不存在」,如淨知道他已經打破(被無明覆蓋佛性的)漆筒了,大悅說:「徹悟之後仍須用功修行!」接著便為道元印證,並叮囑他:「莫住城邑聚落,莫近國王大臣」。

道元後來「空手還鄉」回到日本的福井縣興建永平寺,創立了曹洞宗。有一次人們問他從中國學了什麼回來,他說:「無一毫佛法,只學到了眼橫鼻直」、「春開見花,子規鳴夏,月當秋夜,隆冬茫茫雪送寒」,眾人都嚇了一跳。

他提倡「只管打坐」的修行法門,其精神是不為任何目的打坐,甚至也不是為了徹悟:直心(「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道骨(骨氣、原則)、無常(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緣起性空),其方法是「動時莫於境上起念,靜時莫於念上起念」「兀兀坐定,思量箇『不思量底』,不思量底如何思量?非思量!此乃坐禪之要術也。若得此意,如龍得水,似虎靠山」。

2017年12月12日 星期二

禪與蘋果

蘋果的賈伯斯經常穿著牛仔褲配「三宅一生」的黑色高領套頭衫,他以設計師和禪者初心的眼光看待萬物。他在介紹 iPad 時說:「單有技術是不夠的,這是技術和藝術的聯姻,和人文關懷的結合,是我們的心在歌唱」。

在「星際迷航」中,瓦肯人、貝久人等種族會使用冥想術。冥想是將注意力集中一處不動,冥想的方法有:意念、呼吸、身上脈輪、咒語、身前的燭火、曼陀羅圖案、上師或神明圖案、枯山水等,冥想能讓人放鬆、平靜、減輕壓力和疼痛。

賈伯斯也用禪修、冥想、正念、打坐、內觀來拍板決定產品,因此蘋果產品的特色是簡約與功能性兼備。從不信任通過市場調查或集體討論,他更多地依賴他個人的直覺。他的辦公室有兩百多平方米,裏面幾乎什麼都沒有。

賈伯斯出生後不久就被親生父母拋棄給他人收做養子,這件事讓他深感憤怒,亟欲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他做事執著、躁動、脾氣古怪、感情不美滿,各方面人格充滿問題的人,被許多人稱作「混蛋」。他赤足行走在大學校園裏、拒絕淋浴。他在 19 歲時從大學退學,學嬉皮光著腳、穿著破爛衣服、背著背包到印度四處流浪、閱讀並談論哲學(例如:「活在當下」和 1959 年時把曹洞宗傳到美國的日本禪師鈴木俊隆的「禪者的初心」)。

他說:「對我而言,那是神聖的追尋。我已經了解開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知道我是誰,我如何在這天地間立足」、「我開始注意到比知覺及意識更高的層次:直覺和頓悟」、「生命的目標就是追求啟蒙。無論你如何定義,這都是過於私人的領域,我不想跟你談這些」、「直覺是非常強大的力量,要比理性來得有力」「有時候人們會擔心自己將會失去某些東西。避開這個念頭的最好辦法是,記住自己將要死去。你已經了無牽掛,沒有理由不去追隨自己的心」、「微軟只有一個問題,就是沒品味」。

他向史丹福大學的畢業生說:「你們的時間很有限,所以不要為別人而活。不要被教條所限,不要活在別人的觀念裏,不要讓別人的意見左右自己內心的聲音。還有最重要的是,你要有勇氣去聽從你直覺和心靈的指示——它們在某種程度上知道你想要成為什麼樣子,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是次要的」。

日本曹洞宗禪師乙川弘文是賈伯斯的精神導師,他精通箭道和書法,他回憶說:「23 年前,我住在加州。……凌晨時分,我聽見有人敲門,打開一看,一個長頭髮、穿著破洞牛仔褲的赤腳男子站在門外。這個人只有 18 歲,他說想見見我」他們在洛斯阿爾托斯市中心散步,只有一家酒吧還開著,於是他們在店裡的角落坐著。「我覺得自己得到了開悟,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做」禪師說:「那實在太棒了!但我需要證據」。一週以後,賈伯斯帶來了蘋果電腦的晶片,而且希望禪師讓他成為僧侶,但是禪師仍然堅持要從賈伯斯身上看到證據,他說:「禪是自我內心的修行,生活在僧院與生活在企業並沒有多少差別」、「變與不變,其實只在於你是不是真的心動」,反而鼓勵他回去做生命中最執著的事。

有一次乙川詢問是什麼包圍著他們,賈伯斯回答:「牆」。乙川卻說是「空間」,正如「誤」一字的書法,是空間容許了那些線條存在才有這個字。又有一次乙川問賈伯斯:「那棵樹有沒有佛性?」「那群鳥呢?」「廣告牌呢?」「前面的那些建築呢?」賈伯斯回答了以後,禪師說:「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分了類。天才與傻瓜、好與壞。如果你見到任何事物都要做評判,就不會理解設計與空的意義」。

一個僧人問百丈懷海:「世間最奇特的事是什麼?」百丈禪師說:「獨坐大雄峰!」。「坐禪不是為了坐禪以外的目的而坐。⋯⋯雖然它能讓你獲得某些奇妙的力量,但那只不過是讓你成為自己,沒啥特別的」(鈴木俊隆)。

獨坐大雄峰的賈伯斯真的成為了自己、改變了世界,雖然你不會願意跟他交朋友。

2017年12月10日 星期日

勇士的秘密

人生有苦有樂,可惜的是樂往往是短暫的,就像「霧來了,踮著貓的細步。他弓起腰蹲著,靜靜地俯視海港和城市,又再往前走」(趙毅衡譯的美國詩人卡爾.桑德堡的詩「霧」),留下的只是痛苦。

雖然「病人(patient)」就是「忍耐(patient)」的意思,但是沒有一個人(包括勇氣十足的「勇士」)能忍受劇烈或慢性的疼痛,例如:美國金州勇士隊總教練史蒂夫·科爾有椎間盤突出症造成的坐骨神經痛,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與劇烈的疼痛搏鬥,但是他激勵了他所執教的籃球隊拿下了兩次的總冠軍。

1960 年時美國電視第一次轉播了尼克森和約翰. 甘迺迪之間的總統選舉辯論,當時尼克森的民調贏過甘迺迪,但是尼克森數週前因為膝蓋受傷感染住院,當天又有感冒發燒而顯得消瘦無精神,甘迺迪則看起來像是一個健康的陽光男孩:精神奕奕、體格壯碩、古銅色的皮膚。

從收音機聆聽這一場辯論的聽眾認為他們兩位是平手的,但是看電視轉播的觀眾卻ㄧ面倒地認為是甘迺迪的勝利,後來甘迺迪變成了美國第 35 任總統,他說:「今天我們站在《新疆界》的邊緣:未知的機會和危險、未完成的希望和威脅、未探索過的科技和太空、未解決的和平與戰爭問題、未征服的無知與偏見、未解決的貧富差距」、「我們決定登月,並且做其他的事,不是因為它們簡單,而是因為它們困難」。

他的演說激勵人心、充滿著勇氣和希望,但是後來歷史學家發現甘迺迪幾乎一生都在與疼痛搏鬥:他有慢性腹瀉、嚴重的背痛、腎上腺功能不全、甲狀腺機能低下,亦即他患有遺傳性第二型自體免疫多腺體症候群(腎上腺功能不全、甲狀腺疾病、大腸激躁症、貧血、白血球低下、骨質疏鬆、骨痛)。他的精神奕奕和體格壯碩是吃類固醇造成的,他看起來古銅色的皮膚是愛迪生氏病(原發性腎上腺功能不全)造成的皮膚色素沈著。他要靠大量的藥物來控制病情,有時候他會在半夜因爲劇烈的腹痛而醒來,並且因為脊椎骨折造成他甚至無法自己彎腰穿鞋襪。

女神卡卡經常因為全身疼痛而取消演出,她承認她有纖維肌痛症。這種病人有全身慢性疼痛、疲倦、失眠、記憶力減退、大腸激躁症等,但是所有的檢驗和檢查都是正常的,因此經常會被誤認為是詐病或是歇斯底里,它一直到 1987 年才被承認是一個疾病。它可能有或無誘發因素(例如:精神或是身體受傷),盛行率 4%,其中的 80% 是女性,大部分在中年時發病。纖維肌痛症跟筋筋膜疼痛症很像,但是筋筋膜疼痛症的病人(大部分是女性)的慢性疼痛是局部性的,而且有明顯的觸發點(在肌肉緊繃帶中小而硬的結節),按壓這些結節時不只造成該部位疼痛,還會出現轉移痛,例如:壓肩膀中的結節會頭痛,或是碰到下背部的激痛點會腰痛。

伊莉莎白·泰勒獲得了兩屆的奧斯卡影后,她在成名以後投身公益,為了對抗愛滋病而投注許多精神。她有脊柱側彎症,她在 10 歲時從馬背上摔下來,從此以後她就有慢性的下背疼痛了,她無時無刻都在面對著劇烈的疼痛,但是她說:「我是一個倖存者,我是一個人們在歷經無以復加的磨難以後還能生存的最佳例證」。

面對死亡也需要勇氣,因為大多數人都認為死亡是絕望和悲傷的,因而對它抱著深沈的恐懼:「體驗死亡工作坊」創辦人紀慈恩描述:「我在我最要好的朋友去世以後得了嚴重的創傷後壓力症,這段路實在是太難了,它無情地幾乎摧毀了我,因此我想要看清楚死亡的真面目,便走進了臨終關懷這一條路。有一次一個四歲的病童問我:《死,會痛嗎?》我說:《我不知道,但你可以想像一下!》,我確實不知道。可是,是不是在我們的傳統觀念中,我們已經給它貼上了標籤,那個標籤多數來源於聽說?她說:《我覺得我死後一定會非常幸福,你看,就像我們買漢堡包一樣,我們要先付錢,阿姨才能給我們漢堡包。所以,我現在每天躺在病床上一定是在“付賬”,所以,我死後一定會非常幸福,你說是不是?》她去世的那天,笑著和我們揮揮手說再見然後靜靜地閉上眼睛」。

雖然「痛苦就是這麼ㄧ回事,它要求被你感覺到」(「「生命中的美好缺憾」),但是勇士的秘密是「用微笑、忍耐來面對疼痛」(伊莉莎白·泰勒)。

2017年12月4日 星期一

忘記、原諒、財富、永遠

Forget (忘記)= for get=為了得到
忘記痛苦是為了得到解脫(歌劇「貓」的歌「回憶」:「午夜時分,人行道上寂靜無聲,月兒她失去記憶了嗎?」)

Forgive (原諒)= for give=為了給予
原諒別人或原諒自己是為了給予機會

Fortune (財富)= for tune = 為了音樂
懂音樂的人心靈是富有的,但是「不懂音樂的人生,是一個錯誤」(尼采)

Forever (永遠)= for ever=為了曾經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藍瘦香菇!

2017年12月3日 星期日

莫忘初衷

當我們年輕時,
擁有純潔與夢想,
我們懂得付出與原諒(forgive=for give);
當我們成長時,
擁有善良與正義,
卻忘記了純潔與夢想;
忘記純潔與夢想是為了獲得(forget=for get)善良與正義,
這就是成長痛;
純潔與夢想是我們的初心,
保持初心的方法是「保持饑餓,保持愚笨」(蘋果賈伯斯):
饑餓得像在田裏忙著吃蟲的黑冠麻鷺,
愚笨得像在台大校園裏慢走的大笨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