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8日 星期日

「原力的覺醒」

「很久以前,在一個遙遠的銀河系...原力給予絕地力量。它是所有生物創造的一個能量場,包圍並滲透著我們,有著凝聚整個星系的能量」(電影「星際大戰」),原力就是能量。

我們以為物質和能量是不同的,事實上每一個人都只是能量而已(一個體重 60 公斤的人擁有 5.4 x 10^18 焦耳的能量)。所有的物質都是由原子形成的,物質的質量來自於原子核(質子、中子)和電子,而質量的 1% 來自於基本粒子與「上帝粒子(希格斯玻色子)」的互動,就像是在經過糖蜜時速度會變慢一樣,99% 來自於膠子(一種玻色子)的能量(m = E/c^2),可見質量的本質就是能量。

如果原子是一個足球場,那麼原子核就是中央的一顆綠豆,而電子雲圍繞著原子核跳舞,所以原子的 99.999999999999% 是空的(禪宗六祖惠能:「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既然原子大部分是空的,那麼為什麼你的手不能穿越桌子,而且桌子看起來不是透明的而是具有顏色的呢?

「包立不相容原理」說兩個全同的費米子不能處於相同的量子態,亦即不同的電子不能處於同一個軌域。當你的手碰觸桌子時,手上原子的電子無法佔據桌子原子的低能階軌道,因爲它們已經被桌子本身的電子佔據了,從而需要極大的能量才能佔據高能階,因此你會感覺到桌子的推力。

可見光的波長是原子大小的 1000 倍,因此桌子看起來不是透明的,而我們看見的物質顏色是由物質反射的光波決定的:大的波長放出(低能量的)紅光,小的波長放出(高能量的)藍光(例如:「星際大戰」中酷炫的光劍是藍色的)。當電子由低能階瞬間「量子跳躍」至高能階時會吸收能量,相反的當電子由高能階跳躍至低能階時會以光的形式釋放能量,這一些舉動賦予了物質「顏色」,難怪佛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能量守恆定律」說能量不能生成,也不能摧毀,但它能夠改變形式。「西遊記」裏的孫悟空和二郎神鬥了三百多回合後,「悟空變成麻雀,二郎就變個餓鷹;悟空變成一條魚,二郎就變個魚鷹;悟空變成一條水蛇,二郎就變一隻灰鶴;悟空變成一隻花鴇,二郎就用彈弓把他打個正著」、「我是一首永不止息的歌,我是家人與好友之間的愛,我是一個孩子,回到父親溫暖的臂彎;我是白雪上閃耀的光芒,我是金黃稻穗上映照的陽光,我是輕柔的秋雨,我是盤旋的飛鳥,我是夜空中閃亮的星辰,我是夕陽的溫暖,我已化為千風」(「化為千風」)。

「銀河鐵道之夜」說:「那小而美麗的火車穿梭在翻飛于風中的天之芒草里,飛奔過銀河之水及三角標的藍白微光,然後就那麼永無止境地一直奔跑下去」、「如果你手中拿著能前往任何地方的車票,你覺得真正的幸福會在哪裡?」,我覺得真正的幸福會在充滿原力的宇宙,在那裏你會聽見「星際大戰」裏的莉亞公主對你說:「願原力與你同在!」。

「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夢醒時分」),因為「原力的覺醒」會讓你猛然發現「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佛經)。

2018年1月20日 星期六

「幸福的偶然」

原發性(佔 80%)膜性腎絲球腎炎的症狀是腎病症候群(嚴重蛋白尿、低白蛋白血症、水腫、高血脂),大約三分之一的病人會自動緩解,三分之一的病人腎功能會慢慢惡化,三分之一的病人腎功能會快速惡化,但是我們無法預測誰會走哪一條路徑,也不知道抗原-抗體是什麼,雖然抗近端腎小管上皮細胞刷狀緣的抗體引起的大鼠Heymann 腎炎是一個重要的動物模式。

美國波士頓大學醫學院的大衛.薩蘭和勞倫斯.貝克在研究大鼠 Heymann 腎炎時注意到刷狀緣的抗原(主要是 megalin)只存在於大鼠(而不是人類)的足細胞,因此他們開始尋找其他的自體抗原。當時使用的西方墨點法會常規使用還原劑來打斷雙硫鍵讓蛋白質變性(失去二級和三級結構),有一次他們因為其他的原因偶然不使用還原劑,結果發現了一些以前所沒有發現的蛋白質,在經過質譜儀的分析以後,他們在一年後終於發現了該抗原是 PLA2R1 (磷脂酶 A2 的 1 型受體)。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西方墨點法過程中的還原劑會破壞 PLA2R (電影「脂粉雙槍俠」主題曲「鈕扣和蝴蝶結」:「東方是東方,西方是西方,...這些不必要的裝飾、鮮花、鈕扣和蝴蝶結」)。

(英國的愛德溫.南方《Edwin Southern》在 1975 年發明了測定 DNA 的南方墨點法,美國史丹佛大學的  James Alwine, David Kemp 和喬治.斯塔克在 1977 年發明了測定 RNA 的北方墨點法,瑞士的哈利.托賓和美國的尼爾.伯奈特在 1979 年發明了測定蛋白質的西方墨點法,至於「東方墨點法」到底是什麼則尚未有共識)。

大約 75% 的原發性病人血中有 PLA2R 抗體,但是繼發性的病人(例如:紅斑性狼瘡、B、C 型肝炎、癌症、藥物等)則無,而且 PLA2R 抗體的濃度可以預測病人的預後以及免疫治療的效果。PLA2R 抗體的致病機轉可能是 PLA2R 抗體(尤其是 IgG4)穿過腎絲球基底膜與足細胞上的 PLA2R 產生原位性免疫複合體沈澱在基底膜外側(足細胞下),活化了補體並造成基底膜增厚,可惜的是至今仍無適當的動物模式(鼠類的足細胞上並沒有 PLA2R)。另外無 PLA2R 抗體的病人中大約  5% 的人有 THSD7A (thrombospondin type 1 domain-containing 7A)抗體。

發現 PLA2R 的過程是偶然的(serendipity),那是美國人所公認最美麗的英文字,日本的日野原重明翻譯成「幸福的偶然」,它的來源是「錫蘭三王子」的故事:古代有一位錫蘭國王讓三位王子去旅行,他們一路上藉著勇氣、品德、智慧和意外克服和掌握了所有的困難。科學上有許多「幸福的偶然」的故事,例如:牛頓在蘋果樹下偶然發現萬有引力、弗萊明意外發現盤尼西林等。奇蹟種子或許會不期而遇,但是「機會只留給準備好的人」(巴斯德)。

「有時候,需要一顆固執的心才能敲開另外一顆」(電影「派特的幸福劇本」):有時候,需要「幸福的偶然」才能敲開原發性膜性腎絲球腎炎的秘密核心。

2018年1月19日 星期五

「一場遊戲一場夢」

我在高中學到二次跟三次多項式的解有虛數根(√-1)時嚇了一跳,覺得很難接受虛數存在的事實,也不知道虛數有什麼實際的意義跟用處。

數字是一個用作計數、計算、標記或用作量度同質或同屬性事物的符號。其中正整數是自然數,因為人們認為正整數(例如:一隻羊、兩隻羊)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在過去一段很長的時間裏,人們認為零並不是真實的,而且零(虛無、空)這一個觀念曾經「動搖了西方哲學、科學、數學及宗教的基礎」(「零的故事」)。整數是正整數 + 0 + 負整數,「上帝創造了整數,其餘都是人做的工作」(德國數學家克羅內克)。

有理數是整數的分數,也可以表示為有限小數或無限循環小數。我們可以從有理數的名字知道它的大小(例如:3/4 > 2/3)。有理數是可數無限集合,其大小(元素個數)和自然數一樣,因為每一個有理數都能(用康托爾的「對角法」)和自然數一一對應。每一個人都經驗過自然數和分數,因此有理數是真實存在的,而且每一個有理數都有名字(例如:1,2,2/3)。

無理數是不能表示為整數的分數的數(例如:√2,π),也可以表示為無限不循環小數。我們不能從無理數的名字知道它的大小,只能從它有理數的近似值知道它的大小。無理數是不可數無限集合,它的個數比有理數多很多。有人認為無理數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例如:沒有人經驗過 √2),而且大部分的無理數並沒有名字。實數是有理數 + 無理數。

虛數(「想像的數字」)這個輕蔑的名字是笛卡兒命名的,因為他認為虛數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數字。此後數百年來她受到了人們的誤解和討厭,「虛數是神靈遁跡的精微而奇異的隱避所,它大概是存在和虛妄兩界中的兩棲物」(萊布尼茲)。複數是 a+ bi 形式的數,其中 a 和 b 是實數,i 是虛數(√-1)。實數線(X 軸)和虛數線(Y 軸)構成了複數平面。實數是 X 軸上的純量,複數是平面上的向量;虛數是實數部分為 0 的複數,也是負數的平方根。「連結實數世界裏兩個真理最短的路徑是通過虛數」(法國數學家阿達馬),例如:虛數能應用在把地球畫成平面的地圖,也能應用在描述相對論彎曲時空的黎曼空間。

那麼物質是真實的嗎?所有的物質都是由原子形成的,如果原子是一個足球場,那麼原子核就是中央的一顆綠豆,所以原子的 99.9999999% 是空的。那麼為什麼一張桌子也會變得堅實?是因為舞動的電子,讓它感覺堅實。「物質(基本粒子)並不是真實的:它們是只能用數學描述的物件和形狀」(發現「測不準原理」的海森堡)。「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禪宗六祖惠能),「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紅樓夢」)。

所有的原子都是由基本粒子形成的,基本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當你不看她時,她是波,當你看她時,她是粒子)和物質波(由薛丁格方程式所描述)。有趣的是薛丁格方程式中有虛數,而玻恩認為波函數是一種機率振幅,代表基本粒子的機率分佈,亦即物質波就是機率波。他說:「智力區分了可能和不可能,理性區分了合理和不合理,即使可能也可以是不合理的」、「在科學裏並沒有哲學意義上的正確道路,也沒有知識上的路標,我們只能在叢林裏面用嘗試錯誤走出一條路,並立下路標」、「我們所看見的每一個物件都有無數的外表,物質的意義就是這一些外表間不變的共同表徵」。

「數學,一個人類基於想像而非經驗發明的東西,怎麼能如此有效地解釋物理真實?」(愛因斯坦)。所有的數字都不能被感官知覺,所有的數字都不能被科學儀器測量,所有的模型都是用數字寫成的,那麼數字是真實的嗎?「我們用三個方法來判斷什麼是物理真實: 感官、科學儀器與模型 」(理查·道金斯:「現實的魔法:我們如何知道什麼是真的」)。「大自然這本書是用數學語言寫的」(伽利略)。「數學有一部分是被發現的,有一部分是被發明的」(「上帝是數學家嗎?」)。「如果我們把正數、負數和虛數改稱為直接數、反向數和側向數的話,我們對虛數難以接受的隱晦面就不復存在了」(高斯)。

「不要談什麼分離,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哭泣,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不要說願不願意,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場遊戲」(「一場遊戲一場夢」):虛數的幾何意義是向量,虛數的物理意義是物質和空間的本質,虛數不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2018年1月12日 星期五

對稱和美麗

白雪公主」中的後母皇后說:「魔鏡啊~魔鏡!誰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鏡中的世界是左右對稱的,物理世界也是左右對稱的。

真實的世界是美麗的:「你是否聽見雪花打在窗格的聲音?小貓咪?那是多麼地輕柔!就像有人在外面輕吻著窗戶。我覺得雪花是出於喜愛才會輕吻樹木和田野,她為它們蓋上白色舒適的棉被,然後說:《睡吧!親愛的!》。當夏日來臨時,它們穿上綠色的衣服,在風中跳舞,那是多麼漂亮啊!」(「愛麗絲鏡中奇遇」)。鏡中的世界也是美麗的,而且鏡中的影像和真實的自己總是具有完全相同的性質,雖然是左右相反的。例如:當愛麗絲把鏡中世界的書放在鏡子前看時,她才能看清楚書中的一首詩,她說:「這首詩好像很美麗,但是很難了解」。

物理世界的對稱也是美麗的,例如:發現夸克的 1969 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默里·蓋爾曼用「八重道(暗喻佛教的「八正道《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來解釋「味對稱」並預測「夸克」的存在(「夸克」是海鷗的叫聲)。他說:「美麗和優雅、簡潔的理論通常都是正確的,而簡潔是對稱的結果」。小矮人有七個,但是夸克只有六種風味:上夸克、下夸克、魅夸克、奇夸克、頂夸克、底夸克。夸克不能單獨存在,而會結合成強子,例如:質子(由二個上夸克和一個下夸克形成)、中子(由一個上夸克和二個下夸克形成)。

物理世界的對稱(不變性)和守恆定律之間的聯繫由德國女數學家艾米·諾特發現。例如:物理系統對於空間平移的對稱給出了「動量的守恆律」,對於轉動的對稱給出了「角動量的守恆律」,對於時間平移的對稱給出了「能量守恆定律」。自然界在巨觀上也具有「宇稱守恆」(左右對稱),亦即在鏡像轉換下事物的行為是不變的。

在宇宙的四種基本力(引力、電磁力、強核力、弱核力)中,前面三種力都有「宇稱守恆」。基本粒子都有自旋,「宇稱」是指一個粒子(例如:左旋)與它的「鏡像」粒子(例如:右旋)行為完全對稱。但是李政道與楊振寧於 1956 年時提出理論說(在微觀下)基本粒子的弱核力是「宇稱不守恆」(明顯對稱性破缺)的,例如:只有左旋的費米子(例如:夸克)會參予弱核力。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包立聽到以後驚訝地說:「我不相信上帝是個弱的左撇子。我準備拿一大筆錢打賭,實驗一定會得出對稱的結果」,結果吳健雄於 1957 年便證實了這個假設,李與楊於同年便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事實上對稱性破壞是事物不斷發展進化、變得豐富多彩的原因,例如:胺基酸分子都是左旋型的,但是葡萄糖和組成核酸的核糖和脫氧核糖分子卻都是右旋型的。:「宇宙的法則之一是沒有一件事物是完美的,如果這個世界是完美的,那麼你我就不會存在了」(史蒂芬.霍金),亦即不完美是物理世界的定律。

不完美也是人生的定律:「你不能不滿意,也不能失望」(德川家康),而且「美是上帝的禮物,沒有任何人臉、樹葉、樹枝是完全對稱的,因為他們在演化的過程中產生了不規則的改變。沒有不規則就沒有了努力的表現,也沒有了生機。所有的事物都因為不完美而變得更好、更可愛,因為不完美是神聖的」(約翰·羅斯金)。

黃金比例(神聖比例 :1.618)是不對稱的美麗的一個例子。「宇宙之萬物,不論花草樹木,還是飛禽走獸,凡是符合黃金比例的總是最美的形體」(德國數學家阿道夫·蔡辛),例如:鸚鵡螺的內部結構、希臘的帕德嫩神廟(柱子以上的構造和建築高度的比率)、蒙娜麗莎(頭部和上半身的比率)、維納斯和大衛(肚擠以下的半身比率)等。

「王子統治一切,除了風」(雨果):對稱統治一切,除了微小世界。「這是一個歡笑的世界,這是一個啼哭的世界,這是一個希望的世界,這是一個恐懼的世界。我們共享這麼多,我們應該知道這只是一個小小世界」(迪士尼「小小世界」)。「你愛某人,不是因為他完美;而是你愛某人,即使他不完美」(「姐姐的守護者」):你愛這個小小世界,即使她不完美。

對稱(完美)是美麗的,不對稱(不完美)也是美麗的。

2018年1月7日 星期日

「歡樂谷」之外

小時候二哥經常會帶我去看日本的武士和鬥劍電影,當時我每一次都會纏著問二哥誰是好人和誰是壞人。

這一種對許多事物做二分法的黑白概念從小就深植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例如:在幾米的「黑白異境」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矮胖瘦,一個一個的小人,有著不同的面容與姿態,他們各自存在異境,上演不同戲碼,在幾米的異想世界裡,蜿蜒著人生的倒影,牽動著你我的情緒」。

醫學也是一樣:除了遺傳病、感染症、藥物或毒物中毒、環境疾病與外傷是真正的疾病以外,大部分的「疾病」其實是症候群,亦即ㄧ群相關的症狀、症候、檢驗結果或檢查結果的綜合體,但是不知道原因,不能根治。其診斷是用二元標準(有、無),而此標準會隨著時間而變化。可惜大部分的生理數值是連續變項,因此我們必須要用一個武斷的切點硬把灰色的量化資料變成黑白的質性資料,例如:肥胖、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低血鈉等,這一些定義把大部分的醫生都訓練成一個只看黑白、不看灰階(或彩色)的人。

實證醫學中的 NNT(需要被治療的病人數目 = 1/絕對風險比率差)是對照組與治療組不良結果機率差的倒數。例如:統合分析發現普拿疼對於頭痛的有效率是 59%,安慰劑的有效率是 49%,亦即普拿疼的 NNT 是 10。頭痛藥物有效的定義是治療後二小時沒有頭痛,但是這樣的二分法是不對的:假設甲病人吃藥後頭痛的時間由 8 小時降至 6 小時(減少 25%),乙病人吃藥後頭痛的時間由 2小時 5 分鐘降至 1 小時 55 分鐘(減少 8%),那麼根據定義甲病人無效,乙病人有效。

理論上最能釐清治療效果的方法是每一個病人都接受藥物和安慰劑治療,然後比較藥物和安慰劑對同一個病人的效果。但是實際上我們做的是隨機分派平行組別臨床試驗,其中治療組只接受藥物,對照組只接受安慰劑,亦即治療組沒有安慰劑效果的資料,對照組沒有藥物效果的資料,因此我們必須假設兩組病人的前測值和對治療的反應是一樣的(這就是隨機分派的目的)然後我們會測試兩組的後測值是否有差別。

假設模擬有 6000 名使用安慰劑病人的平均頭痛時間是 2.97 小時,並模擬 6000 名配對使用普拿疼病人的平均頭痛時間是 2.97 x 0.755 小時,然後去除 3000 對資料,剩下 3000 對資料(就跟平行組別臨床試驗一樣),那麼普拿疼的有效率是 59%,安慰劑的有效率是 49%,但是我們知道其實普拿疼對每一個病人都會降低 24.5% 的頭痛時間(因為這是我們模擬的資料),可見二分法(有效、無效、NNT)是不對的。

電影「歡樂谷」描述有一對現代美國的青少年姊弟,被吸入到一個 1950 年代的黑白電視連續劇後,他們費盡無數的困難之後才將劇中無知的人物以及世界逐漸變成彩色的:「ㄧ直到現在事情都是愉快的,但是最近事情有了一些變化,因此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要把那一些愉快的(黑白的)和不愉快的(彩色的)區分開來」。類別變項(二分法)是愉快的,因為它的簡單讓我們有錯誤的安全感;連續變項是不愉快的,因為它讓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實複雜的世界。

變化無窮的連續變項才是真實的人生寫照,例如:電影「功夫熊貓」裏的烏龜大師說:「只有新聞,沒有好的新聞和壞的新聞」,只有血鈉,沒有高血鈉(血鈉 146 mEq/L 是高血鈉,血鈉 145 mEq/L 不是高血鈉?)和低血鈉(血鈉 134 mEq/L 是低血鈉,血鈉 135 mEq/L 不是低血鈉?)。

「歡樂谷之外有什麼?」「有一些地方的路不會繞圈圈,而是無窮盡地一直延伸」。

2018年1月5日 星期五

「阿凡達」的教訓

「白袍:一位哈佛醫學生的歷練」這一本書說:「對病人而言,白袍代表的是權威與信任。但對於尚在學習階段的哈佛醫學生來說,白袍的作用毋寧說是掩飾青澀、遮蔽生疏、罩住不安」,而一個沒有經驗的醫學生是不敢用眼睛正視病人的。

我在念大學去醫院見習時,穿著白袍,右邊口袋放著聽診器、小槌子、音叉,左邊口袋放著眼底鏡、手電筒。我們跟著主治醫生看門診、問診與理學檢查,覺得很新鮮。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當病人進入到診間時,在測量完生命徵象以後,主治醫生會首先檢查眼睛。我們會(在病人同意時)在主治醫生的指導下檢查結膜、鞏膜,用手電筒看瞳孔的大小、對稱性與其對光線的反應,以及用眼底鏡看眼底的病變等。

有一次有一名 50 歲的男性病人檢查發現有貧血、高血壓及末期腎病,血糖(飯前及飯後二小時)及糖化血色素正常,病史詢問沒有其他的發現,主治醫生做了詳細的理學檢查,包括用眼底鏡看眼底看了 10 分鐘,接著(在病人的同意下)他教我們看病人眼底的「糖尿病視網膜病變」,然候告訴病人說他有糖尿病,連那位病人都嚇了一跳。後來那位病人長期追蹤的血糖果然起伏不定(有時候高血糖、有時候低血糖),而且神經學檢查也發現有糖尿病神經病變,心電圖檢查有冠狀動脈疾病,亦即本病人有糖尿病的慢性併發症:大血管病變(動脈硬化)和小血管病變(視網膜、神經、腎臟病變)。

慢性腎臟病對血糖的影響是減少胰島素的代謝(正常時胰島素在腎臟被代謝掉)、降低葡萄糖新生作用(正常時腎臟有葡萄糖新生作用)、增加週邊組織的胰島素阻抗性,前二者會降血糖,後者會增加血糖,因此嚴重慢性腎臟病病人的平均血糖值會偏低,但是單次的血糖則是起伏不定的,而「糖尿病視網膜病變」則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絕佳寫照。

現在有一些手機是用眼睛(虹膜)辨識當成生物辨識系統,而在醫學上,當要用病人的相片做病例示範時,也一定會遮住那位病人的眼睛,可見眼睛是個人特徵的重要部位。而當我們看病人時,首先與他們接觸的就是眼睛。看病人的眼睛除了能診斷疾病(貧血、黃疸、腦幹功能、高血壓視網膜病變、糖尿病視網膜病變、顱內高壓等)以外,看他眼睛的亮度也能預測他的預後(https://guhjy.blogspot.tw/2013/12/blog-post.html?m=1)。

有人問海倫凱勒:「人生有什麼事比眼盲更悲慘的嗎?」海倫凱勒回答說::「喔!有!就是那個有眼睛卻看不見的人!」。電影「阿凡達」中的納美人的公主奈蒂莉對男主角傑克 · 蘇里說:你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只會發出吵雜的聲音,不知道要做什麼事」「那麼請妳教我吧!」「天行者不會學習,你卻看不見」。

下次當你披上白袍時,請仔細閱讀病人的眼睛,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不敢正視他們眼睛的人」(「看我的眼睛」)。孟子說:「觀其眸子,人焉廋哉?(只要看ㄧ個人的眼睛,那麼不管他有任何秘密都無法躲藏)」,最能體會這句話的人應該是納美人,因為他們見面時的問候語就是「我能看見你!」。

在電影的結尾時,那些「有眼睛卻看不見」的「天行者」失敗而被趕回了地球:這就是「阿凡達」的教訓。

2018年1月4日 星期四

孔子和諸葛亮

孔子説:「溫故而知新」(問診《尤其是過去病史》很重要);當某ㄧ件事情發生以後,許多人都會直覺的認為這ㄧ件事本來就應該會發生了,例如:我們經常會聽見這ㄧ些人事後說:「我早就知道了」,這就是「馬後炮」或「後見之明」,而這ㄧ些人就是「事後諸葛」。

有一名病人有二天的右下胸抽痛,甲醫師的理學檢查無異常發現,診斷是神經痛;再二天後乙醫師看見右下胸有水皰的紅疹,因此診斷是帶狀皰疹。

有一名病人有二天的發燒、全身倦怠、頭痛,甲醫師的理學檢查及血液常規檢查無異常發現,診斷是感冒;再二天後病人有發燒及新出現的後眼窩痛、肌肉痛、關節痛,乙醫師看見了皮疹及血小板低下,因此診斷是登革熱。

有一名 40 歲的男性病人血色素是 13 g/dL,調閱他 2 天前在外院的血色素是 15 g/dL,因此診斷是急性貧血。

有一名 30 歲的女性病人血清肌酸酐是 1 mg/dL,調閱她 3 天前在外院的血清肌酸酐是 0.5 mg/dL,因此診斷是急性腎傷害。

有一名病人有低血鈉,在使用生理食鹽水以後改善了,因此診斷是低血量;另外有一名病人有低血鈉,理學檢查無水腫,胸部 X 光正常,在限水以後改善了,因此診斷是正常血量。

蘋果的賈伯斯說:「我們無法預先串連人生的點滴,只能在回顧時將其串連起來,因此必須相信這些點滴總會以某種方式在未來串連」。就像以上在後段看見病人的醫師並不是比較聰明,只是他們由病史中可以更清楚地看見病人的病程(急性、亞急性、慢性)和病情的變化(上升、下降、波動、穩定性、對治療的反應)罷了。可見問診及調閱(包括外院的)病歷能幫助我們成為一個更好的「事後諸葛」,這雖然不是ㄧ個恭維的名詞,但是諸葛亮ㄧ定是對的。在診斷的藝術中,雖然預測的能力很重要,但是「後見之明」(例如:回溯病歷)的能力也很重要。

我們應該要學習孔子和諸葛亮。

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那一年美好的七月

我在念高雄醫學院醫學系二年級暑假的時候,去台中市參加了中台神學院舉辦的「暑期英語計畫」,為期一個月,當時有三位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美國老師,其中有ㄧ位是男生 (Gary),另外有二位是女生,他們三位都是虔誠的基督徒。

當時中台神學院正好借用我初中時母校(衛道中學)的教室上課,並借用他們的學生宿舍當學員的宿舍,這讓我又回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雷彌奧修士仍然在操場上陪著大家一起玩模型飛機,石伯男修士孤單的身影仍然在艷陽下做著勞動服務,只是少了聒噪的高中生和國中生的學弟們跟班。舍監仍然是嚴肅的范藹夫修士,可惜的是范修士在隔年就因為心臟病而猝逝了(他肥胖、經常胸痛,卻不喜歡吃藥和看醫生)。

我們白天上課,晚上休息或是去聽美國老師們講聖經的故事。我們三餐都在學生餐廳吃,同寢室的 10 個人坐一桌。有一次我聽見有人說有一個尿毒症病人不洗腎竟自己痊癒了,但是這一個無稽之談立刻被我那一位高年級的學長給駁斥了。

學員們來自全國各大專院校:高雄醫學院(我和另外一位學長)、中山醫學院、政治大學、師範大學、東海大學、高雄師範學院等。當時規定學員們除了上課時要講英語以外,下課時與同學之間的對話也ㄧ律要用英語,我本來覺得很不習慣,但是ㄧ個月之後我卻驚訝的發現我竟會開始用英語作夢。

有一天晚上當我排隊洗完澡之後,突然聽見有人在唱劉文正的「愛情」,歌聲極為溫柔好聽。我立刻迫不急待地衝出去,就看見了那ㄧ位中山醫學院的醫學生正坐在小凳子上,深情款款地對著同學們用吉他自彈自唱,旁邊圍繞著好幾個女生和男生,讓我覺得既羨慕又嫉妒。在夏夜晚風輕輕的吹拂下,每一個聽歌的人(包括男生、女生和我)都聽得如醉如癡,也都有怦然心跳的感覺。

他也經常會唱約翰·丹佛的「今天」:「今天當花兒還纏在藤蔓上時,我將要嚐嚐看妳的草莓,我也要品嘗的妳的醇酒。一百萬個明日都將要流逝掉,在這之前,我要忘卻屬於我今天的喜悅,... 又有誰在意明天將帶來什麼」,以及披頭四的「昨天」:「昨天 所有的煩惱彷彿遠在天邊,如今它們似乎在此停駐,啊!我相信昨天!」,當時我覺得他的歌聲遠比電視上的那些歌星都要好聽得多了。

Gary 有一頭美麗、帥氣的金髮,他長得很高大也很壯碩,連我們最高的男生站起來也只到他的肩膀。他偶而也會用吉他自彈自唱,尤其是當我們全體都到野外旅行時,他會用蒼茫宏亮的聲音唱約翰·丹佛的「走鄉村路送我回家」:「西維吉尼雅,像天堂一樣美麗,有藍天一般的山脊,還有潺潺流動的雪蘭河,... 鄉間小路,帶我回故鄉吧!」。

在課程結束的惜別晚宴時,除了那一位中山醫學院醫學生和 Gary 的招牌歌曲以外,還有政治大學的一位男生和二位女生組成的合唱團演唱埃弗里兄弟的「但願那就是我」、四兄弟合唱團的「試著回憶」,以及二位美國女老師與他們合唱其他的歌。到了晚會結束時,每一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放聲大哭,並彼此擁抱。

那一年美好的七月:「試著回憶...那時的生命曾如此悠閒,如此甜美,... 那時你曾是一個稚嫩、少不更事的懵懂小子,... 除了柳,沒有人哭泣」(「試著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