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時常會與二哥去看日本江戶時代的武士電影, 每次看完都有一種想要一看再看的衝動, 後來參加中學、大學或各種考試, 對於簡章上要求附上最近三個月的相片都會感到大惑不解:「一個人的容貌怎麼可能會改變呢?」, 因為年輕的時候以為「年輕」是理所當然的, 以為「年輕」是永遠存在的。「年輕」的心真的無法了解李煜「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的愁悵, 「年輕」的心也無法了解陸游「傷心橋下春波綠, 曾是驚鴻照影來」的悲情。
每一個人對美麗都有不同的定義, 但是短暫似乎蘊藏著美麗:「年輕」雖然只有短短的數十年, 卻是生命中最純真、美麗、燦爛的黃金時期, 例如杜牧的詩:「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但是豆蔻盛開之後我們只能無奈的看著她凋謝; 櫻花從含苞到凋謝只有短短的十天, 但是日本人對於櫻花與武士短暫生命所象徵華麗與蕭瑟的「無常之美」卻非常嚮往(「欲問大和魂,朝陽底下看山櫻」); 蜻蜓、豆娘的生命雖然短暫, 但是點水的蜻蜓(台語:田嬰)讓杜甫不禁有「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的感動, 在漠漠水田中因風斜飛的嬌小豆娘(台語: 秤仔)則讓我們的童年有了意義。
「年輕」的時候被叫「少年耶!」的時候會生氣,「年輕」的時候以為春天永遠不會離開,例如電影「翠堤春曉」的歌: “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當我們年輕的時候, 唱著甜美的春之歌, 音樂無比輕快,…那時候我們有哭有笑」, 但是當歌聲逐漸遠離, 當音樂不再響徹雲霄, 滿山的紅葉不知何時變成了堆滿樹林的枯黃落葉,「年輕」也不知何時悄悄的變成了一堆泛黃的相片和一些朦朧的回憶。「我不記得曾經長大」(電影「屋頂上的提琴手」的歌「Sunrise, sunset」), 我不記得看書要戴上老花眼鏡, 我不記得額頭曾經有皺紋, 我不記得曾經有銀灰色的頭髮, 我不記得乖巧的女兒已經從可愛的少女變成婷婷玉立的女人。
四季變化如常, 春天去了秋天仍然會再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會再盛開, 小溪邊的花紅柳綠還是一樣的充滿魅力, 玫瑰花與紫羅蘭飄散在故鄉空氣中的香氣仍然一樣的令人陶醉, 但是小時候不能再看一遍武士電影的遺憾卻仍然存在: 我記得宮本武藏曾經與小次郎在黃昏夕陽下的嚴流島決戰, 我記得春天曾經有採不完的花蜜, 夏天曾經有許多星空下的「仲夏夜之夢」, 秋天曾經有滿坑滿谷的櫻花, 冬天曾經有故鄉全家團圓的圍爐。
「又是一年春草綠, 依然十里杏花紅」,「國語日報」漫畫裡的小亨利和童話故事「小飛俠」裡的彼得•潘永遠長不大, 但是現實世界裡的人會有成長痛, 而所有可愛、純真的小孩有一天都會突然變成端莊、懂事的大人, 因為「年輕」只有一次, 因為「年輕」不能重來。偶而畫過夜空的流星雖然短暫, 但是我要向美麗的流星許願: 讓「年輕」變成我記憶深處裡的美麗珍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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