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我在初中念台中市的衛道中學時是住校生, 時常好幾個禮拜不回家, 但是有一次我聽到學校播放一首蕩氣迴腸、如泣如訴的音樂, 卻突然讓我的心頭為之一酸, 心裡不禁有一種想要早一點回家的衝動,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德弗扎克的「新世界交響曲」。

我出生於彰化縣員林鎮, 中學六年都在台中市度過, 大學以後的數十年則在高雄市度過, 但是令我魂縈夢牽的故鄉卻是員林鎮, 因為那裡是我兒時的家, 因為那裡是我成長的地方。 那裡有我的父母親, 那裡有我熟悉的氣味(百果山、蜜餞), 那裡有我兒時的嬉戲和夢想: 每一條小溪、每一隻青蛙、每一朵野花、每一隻蝴蝶、每一道小徑, 還有透過樹葉間隙撒在地上的金色陽光, 都有我朦朧如水彩般的回憶, 我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一個小男孩的身影, 他的笑聲和玩伴的吵雜聲響徹天邊, 晚霞的餘光映照著一群有秩序的歸巢小鳥, 這時候我的耳邊不禁響起了文夏「黃昏的故鄉」的歌聲:「叫著我, 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兒時吃到的料理最好吃, 兒時聽到的歌最好聽, 兒時聽到的故事永遠不會忘記, 這就像初戀或初吻的感覺一樣會讓人陶醉, 更會讓人刻骨銘心, 因此美國總統候選人一定要在美國出生, 因為一個人的出生地就是他永遠的故鄉, 他會永遠地對她忠實。但是只有出門在外的遊子才會想家, 例如電影「魯冰花」中的歌:「我知道半夜的星星會唱歌, 想家的夜晚, 它就這樣和我一唱一和; 我知道午後的清風會唱歌, 童年的蟬聲, 它總是跟風一唱一和」, 而電影「外星人(ET)」中最感人的一句話是:「ET go home」, 鍾理和的「原鄉人」也說:「原鄉人的血，必須流返原鄉，才會停止沸騰」。

每一個出外人「一生懸命」的工作, 到頭來卻都拚命地想要落葉歸根, 例如陳之藩在美國多年之後寫下了思鄉感人的「失根的蘭花」, 而德弗扎克的「新世界交響曲」是他離鄉背景在美國時懷念捷克故鄉景色與童年回憶的寫照, 蕭邦的後半生雖然都在法國的巴黎度過, 但是他一直到過世時都保存著一抔波蘭華沙故鄉的泥土。雖然我沒有保存故鄉的泥土, 但是我仍小心保存著抽屜裡那些泛黃的照片: 兒時的彩色彈珠、尪仔標, 還有假裝討厭卻偷偷喜歡的隔壁桌女生, 那些都是我內心裡面珍貴的寶物。

蘇芮「酒干倘賣無」的歌:「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因為派奇.亞當斯(Patch Adams, 電影「心靈點滴」)說:「家是一個人的出生地, 也是人生旅程的目的地」, 有人說:「每一隻街貓的身上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 每一個遊子也都有一個故事: 一個想要回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