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腎臟病(CKD)與心血管疾病(CVD)可以說是一體的兩面:「心腎症候群」。
在電影「龍爭虎鬥」中,有一段是李小龍用手指向空中,徒弟只看着李的手指。李就說:「不要只注意手指,卻看不見手指向的月亮」。這是借用禪宗「指月錄」的比喻:文字只是禪的媒介,而不是禪本身。手指就像是「替代終點」,月亮就像是「臨床終點」。
臨床終點是病人的疾病狀態,替代終點是與臨床終點相關的指標。腎臟病的臨床終點是洗腎、CVD、健康相關生活品質(hrQOL)、死亡等。腎臟病的替代終點是蛋白尿、血液肌酸酐倍增、估計腎絲球過濾率(eGFR) 下降 30-40% 等。治療病人的終極目標應該是臨床終點,但是我們經常會誤以為替代終點就是「臨床終點」。
CKD 是用蛋白尿跟 eGFR 定義的。蛋白尿與 eGFR 相關,但不是 eGFR 本身;血清肌酸酐及 eGFR 與腎功能相關,但不是腎功能本身;蛋白尿、eGFR、腎功能都能預測洗腎,但不是洗腎本身;洗腎能預測 CVD,但不是 CVD 本身;CVD 能預測死亡,但不是死亡本身。蛋白尿、eGFR、腎功能都能預測 hrQOL,但不是 hrQOL 本身。
一個良好的替代指標應該能預測臨床終點。但是最近的研究發現在 CKD 降血壓的臨床試驗中,蛋白尿和血液肌酸酐倍增都不是洗腎的良好替代指標。
蛋白尿與 eGFR 的關係並非線性的:在 CKD 的早期(1-3 期),eGFR 愈低,蛋白尿愈高。但是在 CKD 的晚期(4-5 期),eGFR 愈低,蛋白尿愈低。而且能降低蛋白尿的治療也不一定會改善 eGFR。例如;2008 年的 ONTARGET 臨床試驗發現 ACEI + ARB 能降低蛋白尿,但是也會降低 eGFR。
能改善 eGFR 或是減少洗腎的治療也不一定會改善 CVD。例如:統合分析發現內皮素受器抑制劑能改善糖尿病腎病變病人的 eGFR,但是會增加 CVD。2013 年的 BEACON(烽火)臨床試驗發現 bardoxolone(抗氧化劑)能改善糖尿病腎病變病人的 eGFR,但是會增加心衰竭、高血壓和蛋白尿,二次分析則發現 bardoxolone 可能會減少洗腎的風險,但是會增加心衰竭。
血壓是高血壓的指標,而不是高血壓本身;血糖是糖尿病的指標,而不是糖尿病本身。高血脂是動脈硬化的指標,而不是動脈硬化本身;肝功能檢查是肝功能的指標,而不是肝功能本身;左心室功能是心功能的指標,而不是心功能本身;白蛋白是營養的指標,而不是營養本身;尿酸是痛風的指標,而不是痛風本身;CRP (Consciousness, Respiration, BP)是敗血症的指標,而不是敗血症本身。
治療糖尿病的目標不是血糖,治療高血壓的目標不是血壓,治療高血脂的目標不是血脂,治療肥胖的目標不是體重,治療蛋白尿的目標不是尿蛋白,治療 CKD 的目標不是腎功能,而是病人的健康。
當洗腎、CVD、hrQOL、生命這些目標互相衝突時,選擇的優先次序應該是生命、CVD、洗腎、hrQOL,亦即寧可犧牲 hrQOL 來避免洗腎,寧可洗腎來避免 CVD,寧可洗腎及 CVD 來避免死亡。
在電影「外星人」中,ET 跑到窗戶邊,用手指著天上的一顆星星說:「ET 打電話回家!」,最後 ET 即將搭太空船回家時,用手指著心說:「痛!」,接著用手指著埃利奧特的前額說:「我會在這裏!」。
下次當「ET 打電話回家」時,我們千萬不要把 ET 的手指當成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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