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代價

有一次我所帶領的醫療團隊中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組合: 實習醫師的名字叫「純潔(諧音)」, 住院醫師的名字叫「善良(本名)」, 總住院醫師的名字則是「正義(諧音)」,。

這個組合象徵了人生的三個階段:  純潔(年輕)、善良(成熟)、 正義(老成), 因此有人說是「成長痛」, 但是痛苦的果實卻是甜美的: 分娩的痛苦換來了新生命的誕生,成長(失去了「純潔」)的痛苦則換來了「善良」與「正義」: 苦澀(不成熟)的蘋果換來的卻是香甜(成熟)的果實。

純潔就是擁有初心(初衷)， 雖然成長 (時間)在我們的臉上刻下了皺紋, 但是時間累積的經驗(朱銘說是:「修行」)也在我們的內心刻下了智慧。我們經由教育獲得了知識, 但是我們也經由教育失去了初心。

初心就是初學者的心態: 蘋果的賈伯斯在對史丹福大學的畢業生演講時說:「佛教中有一句話：初學者的心態, 擁有初學者的心態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他接著解釋說:「初學者的心態就是不迷惑於表象而能洞察事物的本質, 正如一個新生兒面對這個世界一樣，永遠充滿好奇心、想像力、疑問、讚歎」, 因此愛因斯坦說:「想像力比知識重要」。

成長意味著「純真年代」一去不回, 因此「麥田捕手」的主角企圖逃出虛偽的成人世界去尋求純潔與真理。聖經裡的亞當與夏娃也違反上帝的禁令偷嘗「智慧」樹的果實，導致人類的始祖被逐出伊甸園, 因此成長也意味著用純潔去交換知識與智慧，知識讓我們能判斷是與非(「正義」), 因此培根說:「知識即權力」,智慧則讓我們能有一顆柔軟(「善良」)的心。

但是我們不能像歌德的「浮士德」一樣出賣靈魂來換取人生所有的知識、權力與享受, 因為沒有了靈魂就沒有了愛, 偏偏愛是喚醒我們遙遠「純真年代」記憶的特效藥。但是愛是盲目的,「正義」女神也是盲目的, 因為愛與「正義」不能用眼睛看, 只能用心感受, 例如馬偕(「寧願燒盡, 不願鏽壞」)用愛幫兩萬個台灣人拔牙, 羅慧夫用愛補人間殘缺(唇顎裂手術), 因此愛是失去「純潔」的治療。

電影「香草天空」結束時的對白:「沒有苦的甜味是不會甜的」, 電影「羅密歐與茱麗葉」說:「青春是什麼？激烈燃燒的火, 邱比特牽著我們的鼻子走; 青春是什麼? 比蜜還甜，比膽還苦」, 紀伯倫(「先知」的作者)說:「一粒珍珠是痛苦圍繞著的一粒沙子所建造起來的廟宇」、「除了通過黑夜的道路,人們不能到達黎明」, 英國詩人雪萊也說:「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沒有經過痛苦的人是不會懂得幸福的意義的, 沒有經過失去的人是不會懂得珍惜擁有的, 所以成長是不斷蛻變(失去與獲得)的過程。 

當一個內科醫生的好處是年紀愈大經驗、知識與智慧愈豐富, 也愈能夠得到病人的信賴, 因此富蘭克林說:「小心年輕的醫師與年老的理髮師」。 但是聖經說:「你們若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能進天國」, 因此我希望成長的代價不是失去「純潔」, 我希望我的內心還擁有那位實習醫師的「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