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付出

我在唸大學時，房東有一位當護士的美麗女兒，我們幾位唸醫學系的小男生整天都會央求她說醫院的故事。有一次她說年輕的菜鳥醫生剛開始的時候都會全心全意地對病患付出：當病患高興時他們會笑、當病患悲傷時他們會哭。但是當他們變成經驗豐富的老鳥醫生時，就會忘記純潔的初衷了。

後來我在母校附設醫院當了純潔的實習醫生、戰戰兢兢的住院醫生、充滿自信的年輕主治醫生、經驗豐富的老鳥主治醫生。數十年下來，我早就忘記那位美麗的護士姊姊和她的話了。想不到有一次在我所帶領的實習醫生裏面，竟然有一位的名字真的叫「純潔(諧音)」。

約書亞·雷諾茲的油畫「一個小女孩」裡有一個赤腳的小女孩，頭戴著髮箍，穿著樸素的洋裝，雙手緊扣，坐在樹下陰涼的草地上，眼睛看著前方，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此畫後來被稱為「純真年代」，獲得大眾的歡迎，因為它描述了一個正待體驗人生的幼年面貌，令人深受感動。

電影 「純真年代」借用這一個意象描述美國鍍金時代一名律師和一名自歐洲返國的迷人貴婦的愛情故事，但是他們純真壓抑的情感卻被迫要對抗當時紐約上流社會保守的價值觀和繁文縟節，最後他們終於被無形的禮教拆散了。

有一次電視節目主持人問史蒂芬史匹柏: 「你每天都帶著什麼樣的心情上班？」,「就像小學第一天上學時一樣」他說。蘋果的賈伯斯說：「保持饑餓，保持愚笨」、「現在的我仍然在新兵營訓練」。

小學第一天上學和新兵訓練時的心就是「初衷」，也就是鈴木俊隆所說的「禪者的初心」：「隨時準備好去接受、去懷疑，並對所有的可能性敞開的一顆純潔的心。只有這樣的心才能如實看待萬物的本然面貌，一步接著一步前進，然後在一閃念中證悟到萬物的原初本性。初學者不會有《我已經達到了什麼》的這種念頭」。

成熟的醫生是「為了獲得（forget, for get）」經驗，可是他們付出的代價是忘記：忘記初衷。例如：電影「心靈點滴 (派奇.亞當斯)」中的醫學院院長說:「我們的工作是要把人性從你們的身上拿掉, 把你們變成更好的人: 我們要把你們變成醫生」。但是純潔的醫生是為了付出（forgive, for give）」，他們會給病患希望，因為他們懂得關心和原諒。

醫者的初心就是那位實習醫生在「純真年代」時的心：為了付出。